第壹千壹百三十九章 孤註壹擲

　　李顯沒有想到大臣們的反應會如此強烈，當初剝奪張柬之五人權柄的時候，群臣可沒有這樣強烈的反應啊。
　　他卻不想想，相王和太平已經在朝堂上經營了多少年？
　　他在房州壹住就是十六年，相王和太平可是壹直就在朝堂上，雖然在武則天的威壓之下，相王和太平壹向謹小慎微，不敢有什麽大動作，但總比他這個廬陵王人氣強吧。雖然李顯現在是皇帝，可他復位壹共還不到壹年時間，能建立多麽雄厚的班底呢。
　　再說驟然高升的張柬之五人，他們固然收獲了無上的權力和名望，卻也收獲了太多的嫉妒，尤其是他們得誌之後過於驕狂，百官表面上不說什麽，心裏哪能沒有壹點嫌隙，他們的根基連李顯都比不上，比起相王和太平更是雲泥之別了。
　　群情洶洶之下，李顯頓時退縮了，盡管梁王和韋後不肯放棄這個機會，不斷向他施加壓力，李顯依舊猶猶豫豫，不敢貿然下決定。就在這種僵持之中，朝廷挨到了則天皇後的大殯之期。
　　大殯之後，李隆基和他的兩個兄弟連王府都沒有回，半路就離開出殯隊伍，馬不停蹄地趕回封地去了。武三思獲悉這壹消息，再仔細權衡壹番，收於收斂了把相王和太平壹網打盡的野心。
　　如今的情形是：百官堅決反對，地方上又有李隆基三位王爺領軍治民，南衙禁軍近來也有些不甚安分，王同皎謀反的事爆發得又太突然，武氏壹族完全沒有準備，而韋氏壹族則剛剛興起。
　　這種情況下如果把相王和太平公主逼得太緊，壹旦他們狗急跳墻，鹿死誰手，殊未可知。面對這種情景，已經占據了優勢的武三思何必輕易冒險，武三思把自己的意見對韋後壹說，韋後卻不甘心，眼珠壹轉，又把主意打到了張柬之五人身上。
　　武三思也覺得，張柬之五人雖然已經是沒了牙的老虎，可是如果有機會再踢他們壹腳，徹底斷送他們東山再起的可能也未嘗不好，於是馬上授意壹班爪牙，重新炮制出了壹份供詞。
　　李顯明知張柬之五人是冤枉的，可他對張柬之五人扶自己登基的恩情並沒有記住，卻牢牢記住了他成為皇帝之後張柬之五人是如何的囂張，李顯默認了這份供詞的真實性，對張柬之五人下手了。
　　李顯下旨：五王因對皇帝心生不滿，慫恿王同皎等人刺殺梁王與皇後，試圖挾天子以令諸侯，罪莫大焉。念及他們有從龍之功，且有十次免死之鐵券，所以不予重懲，著五人削除王爵，貶到地方任刺史。
　　王同皎等人事機不密，恰如楊帆所說，不僅害己，而且害了別人。這時正是神龍二年的陽春三月，距離五王政變，推翻則天女皇，擁戴李顯登基剛滿壹年。
　　三月初七，李顯以謀逆罪將王同皎、張仲之和祖延慶三人在都亭驛處斬。宋之問、宋之遜兩兄弟因告密有功旋即授予五品官，宋之遜的兒子宋曇也被封為尚衣奉禦。
　　壹晃又是半個月過去了，都亭驛的血跡已被春雨洗刷得幹幹凈凈。
　　相王府裏，李持盈坐在自己的閨房內，若有所思地看著手頭的壹份密報。
　　密報是從宮裏傳來的。
　　自從李隆基離開長安後，與宮裏聯絡的事情就交給了李持盈。李隆基選擇李持盈，是因為李持盈和他是壹母同胞的胞妹，兄妹二人感情最好。他的大哥和二哥雖然留在了長安，但大哥身為相王世子，繁雜事務較多，二哥性情又太過暴躁，也只有小妹才適合做這個事情。
　　李持盈所看的這份密報是關於楊帆的，近來高力士從上官婉兒那裏了解到了很多有關楊帆的情報，高力士當然不清楚這些情報都是楊帆有意泄露給他的，他只覺得這些情報對李隆基很有幫助，而且高力士也很樂於讓自己所報效的小郡王賞識自己的大恩人，最好能促使楊帆為李隆基所用，所以對於有關楊帆的情報他更加熱衷呈報了。
　　“這個家夥還真的很厲害呢。萬騎精兵盡在他的掌握之中。三哥說叫我幫他多多註意可以拉攏的手握重兵的朝廷大將，此人既手握重兵，又對梁王和韋後不滿，應該值得拉攏呢。”
　　李持盈想著，壹雙秀氣的大眼睛輕輕地瞇了起來。
　　十六歲的少女，已是到了青春慕艾的年紀了，她手托著香腮，不由自主地胡思亂想起來，這壹想便想到了那多少次令她面紅耳赤的壹幕：她，紅裙如傘，自天而降，落在楊帆肩上，想到內裏空空，光光的屁股坐在人家身上……
　　李持盈很不自在地扭動了壹下臀部，好像那裏有螞蟻在爬。她輕輕啐了自己壹口，不知想到了什麽，臉蛋兒悄然暈紅，眉梢眼角漾起壹抹旖旎的春意。
　　“十娘、十娘！”
　　霍國風風火火地從外邊跑進來，比李持盈小了幾歲的霍國在這個時代也算是壹個大姑娘了，雖然她的身材和臉蛋還是帶著壹點嬰兒肥，可是眉眼已經生得非常可愛。
　　“吵什麽吵呀？”
　　突然被人打斷綺思，李持盈很不高興地收起密柬，瞪了妹妹壹眼。
　　霍國喘著氣道：“出事了，出大事了，人家剛聽管事說的，妳要不要聽？”
　　李持盈打個哈欠，慵洋洋地道：“什麽事兒呀，妳要說就說，不說拉倒，人家正犯困呢。”
　　霍國是個急性子，李持盈知道霍國心裏藏不住話兒，霍國果然主動開口啦，她神秘地道：“十娘，妳知道嗎？朱雀大街上有人貼了好多份揭帖呢，揭帖上說……說梁王跟皇後娘娘私通，說他們淫亂宮闈呢。”
　　“什麽？”
　　李持盈這壹下只驚得花容失色，騰地壹下跳了起來，失聲道：“竟有此事？”
　　……
　　“聖人！聖人！娘娘自盡了！”
　　“什麽？”
　　李顯唬得壹躍而起，把壹摞奏章帶翻在地。
　　他吃驚地問道：“皇後自盡？所為何事？皇後怎麽樣了？”
　　那報信的宮娥急急搖頭道：“奴婢不知娘娘為何自盡，幸虧發現得及時，娘娘已被救下，如今正在施救呢。”
　　李顯壹聽，急忙離案道：“我去看她。”
　　李顯匆匆走到殿門口，這時壹個太監趕來，道：“聖人，梁王有事求見。”
　　李顯把袖子壹甩，道：“讓他等著。”
　　李顯匆匆趕到皇後寢宮，韋後正悠悠醒來，壹見李顯，立即放聲大哭道：“想我韋氏也是大戶人家出身，自從跟了妳李顯，福不曾享著半點，卻跟著妳在房州擔驚受怕地過了十六年苦日子。好不容易苦盡甘來，卻又為了妳被人如此汙蔑。我如今貴為國母，卻讓天下小民如此嘲諷，我還有什麽臉面活在世上？”
　　李顯驚愕道：“娘子，究竟發生了什麽事？朕……朕正批閱奏章，全然無知啊。”
　　韋後跳將起來，指著李顯的鼻子罵道：“妳不知道？還不都是妳，邀那武三思入宮是不是妳的主意？拉攏武三思為妳所用是不是妳的主意？如今有人造謠，在朱雀大街上張貼告示，說我與武三思私通，淫亂宮闈！
　　那武三思已是年過六旬的老者，雞皮鶴發，老邁蒼蒼，就算我不守婦道，難道會看中他那個死老頭子？我的清譽都毀在妳的手裏，妳開心了？嗚嗚嗚，我不要活了！”韋後說著猛地跳起來，向壹根殿柱撞去。
　　李顯大驚，慌忙叫道：“快攔住皇後！”
　　幾個宮娥太監急忙搶上去攔阻，宮裏壹時間雞飛狗跳。過了半晌，壹頭霧水的李顯才弄明白事情緣由，只把他氣得怒發沖冠，他憤怒地咆哮道：“是誰如此無恥？朕壹定不會放過他，壹定不會！”
　　武三思免冠除帽，恭恭敬敬地跪在宮前。
　　他也是聽說朱雀大街出了招貼，說他與皇後私通，這才匆匆跑來請罪的。
　　武三思作為武氏壹族的當家人，可以為了利益與人聯手，卻不會因為床笫之歡為人效力。況且他貴為王爺，什麽樣的美人得不到，又豈會對壹個半老徐娘有興趣，他這個年紀，並不喜歡虎狼之年的婦人，而是秀色可餐的少女。
　　再說，他早年被姑母武則天流放，成親時間很晚，所以雖與李顯夫婦是親家，孩子年紀相當，可他的年紀卻比李顯夫婦大了二三十歲，就他這樣的老頭子，皇後能看得上他麽？
　　可恨有人竟然無恥地造此謠言並張貼於市，武三思心中著實有些忐忑，雖然他自忖李顯不會相信此事，而且李顯倚重他處甚多，不會對他不利，終究擔心皇帝會因此疏遠了他，畢竟是個男人聽說這種事，即便不是事實心裏也會有個疙瘩。
　　他在宮門口跪了許久，還是不見李顯傳召，壹顆心不禁七上八下起來。
　　敬暉急匆匆趕到扶陽郡王桓彥範的府上，不等門子通報便闖了進去。桓府裏停著幾十輛車子，有的已經裝滿了東西，五王都被貶到地方任刺史了，但是他們家大業大的，壹時之間卻還來不及起行。
　　桓彥範剛剛迎出來，便見敬暉怒氣沖沖地走上來，大袖壹抖，斥退左右家仆，鐵青著臉色對桓彥範道：“長街招貼，可是妳做的好事？”